喃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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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长顾】延生

★幸而我也有一点技巧,好祝你生日快乐。子熹,生日快乐!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★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“漏水半消灯火冷,长空无滓色澄澄”,昨夜的欢腾余韵由晨风吹送,仔细分辨,是满溢出莹白圆润的元子那糖心馅儿甜香,纠缠着几缕浅淡的残烛暗香,悠悠地弥散在触不着的天际,迎一个万象更新的年景。

十五一过,这年便算是远了。

 

“哎,这边来两位搭把手……”王伯朝远处招招手,随后指向身后一溜仿着鹰、甲、骑等等样式糊成的花灯,再远些,仿着蒸汽铁轨车的花灯,从一旁绽着鹅黄色花儿的腊梅取道,蜿蜒轨迹一直飞上了对边楼台的飞檐,不消说,必然是出自少年心性有增无减的安定侯之手,“收拾收拾。”

几位仆妇应声,不疾不徐上前去拾掇。

转身,王伯便去张罗府里其他地方的内事了。今日是顾昀的生日,章程不止一项,难得昨夜来参加侯府灯会的客人们——虽说不是沈易这般过命的兄弟,便是嫣儿这般兄弟们的家里人——不急着走,今夜也免不了备一场妥帖的家宴。

不过清晨那一碗长寿面却是不归王伯管的,自有人上心呢。

 

“好看?”

长庚站在灶台前,一手把刚刚舀的一小碗水顺着盆沿往里倒,水流缓慢又均匀,春溪般流淌,滋润松散的面粉,另一手的动作自然也没停,食指、中指和无名指并作一起,一点一点揉搓着面粉,手法细致,寻常人家的物什,在他这,却无端让人联想起三月江南中因风而起的柳絮,散落江中,随春水东流。

“我家心肝儿,自然好看。”在长庚侧后方抄手而立的顾昀,也懒得做什么掩饰,将目光大喇喇地黏在长庚身上。

揉面,醒面,再揉,再醒,是个反反复复,又耗时颇长的活,少不了细心和耐心。譬如顾昀,便是干不来这活儿的。单单是和面这一步就得在灶台前耗上半个时辰,若不是长庚在这儿,别说自己动手,便是单单在厨房里待上这么久也是不愿意的。

而普天之下,显然并非顾昀一人念着从这无聊的苦差事中解脱。太始年间,办学堂,开民智,兴办工厂,鼓励民间的长臂师发展,便有许多能人巧匠,先先后后琢磨出不少精巧实用的民用火机器物。地上跑的火机都回到田间地头,天上飞的长鸢中坐满了拖家带口回家探亲的寻常旅人,而喷着袅袅蒸汽的机器里,吐出千丝万缕清香洁白的面条,又怎会是什么难事呢?市面上买得着工厂里批量生产,分批封装的现成干面,哪怕是要在家里体会一把自制的乐趣,也有早已步入寻常百姓家的小型面条机可供使用,甚至不必烧紫流金,一块碎煤即可。

但长庚从不肯将这事假手他人,或者他物的,每年逢正月十六,便早早地起床,取来先前备好的精面,以和面为开始,为他办个小小的仪式。

“长庚来,”顾昀从门后拖出两张椅子,看他又将面团放在一旁发酵,才招呼了声,“快先歇歇。”

听了顾昀的招呼,长庚转过身,从善如流地在顾昀身旁坐下,口中却道:

“不累,掌握技巧就好。”

长庚偏过头,专注地盯着他,又赧然一笑,眼里的火光快把顾昀的脸灼红了。

 

前年生日时候,顾昀心血来潮,竟也随着长庚摆弄起那面团过。

顾昀的背紧贴着长庚的胸膛,那厚实胸膛里跳动的心脏滚烫而有力,他的手也有力得很,覆在顾昀手上时却是温柔体贴的。他们揉搓的是渐渐松软的面团,黏附在指缝间,质感微妙,黏腻的感觉抓人心肺却不惹人厌烦,像丝丝缕缕的牵挂,和两颗搅拌在一块儿的心。

面团独有的清香,和着长庚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,幽幽地,鬼精鬼精地,直往顾昀过分机灵的鼻子里钻。

恍惚间顾昀便迷了心窍,猛地转过头去,撞上长庚的唇齿时,几分惶急显而易见。

他们都一时吃痛,但怔楞不过片刻。长庚一手揽紧了顾昀精瘦的腰,将他的衣带都抓得有些散乱,另一手护在了顾昀的脑后,任他未束的发丝在自己指缝间蜿蜒。顾昀则双手捧在长庚脸侧,他心间上的宝贝就应当被这样珍重的。

猩红的舌尖在长庚口中相遇,纠缠,又在一波波情潮中被推回顾昀那儿。紊乱的呼吸与自嘴角流下的口涎,交织的,摇晃的,心猿意马的,过了火的,全都混杂在一处,是一对分不开的他们。

平复呼吸的时候,顾昀贴在长庚怀里,视线依旧停驻在他脸上。

常言道“君子远庖厨”,未免是某些“君子”太过经不起考验,在“庖厨”中仍旧气定神闲,风度翩翩,实在是个过高的要求,难为长庚脸颊上顶着几道白痕,仍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。

 

方才等待醒面的时候,香菇、黄花、木耳、口蘑、葱姜蒜蓉,还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都准备好了,该切片的切片,该切丝的切丝,井然有序地码在一处,又被倒进肉汤与发菇的水里一同炖煮。有些令行禁止的意味,却在烟火人间中裹满了一身凡尘。

面团已然光滑可鉴,大大的一块不显厚重,像只把头埋进柔软肚皮里的玉兔,反倒是怪招人喜欢的。

那么接下来便是拉面了。

长庚的手拉得开最重的弓,震撼过无数内贼外敌,应付起面条来也是游刃有余,足以令一人心折。

一拉,面团在他手中成了长条,一折,长条的两头汇在了一处,反反复复没几次,面条便初具雏形了,一根根的细腻分明。面的晶莹和清香在反复拉扯中升华,成了一把堪堪可握在手中,却无法言说,以至于不足为外人道的真心。

面条放在台面上,弹了弹才缱绻在一处。

长庚单手抓过面条,一放,下入身旁已经咕噜咕噜冒着泡的汤锅里。

也恰到了打卤的时候,细盐、鸡汤、老抽,依次倒进去调味,勾芡,鸡蛋在灶台上嗑一下,打在汤盆里,任鲜亮的金黄色蔓延,香油、花椒、蒜蓉,被炸得滋香四溢,也一股脑洒在做好的卤上。

取漏勺,在汤锅里一捞,汤水滴滴答答地滑落,留下劲道的细面。

入碗,浇卤,一气呵成,缤纷却和谐的色彩在玉面上恣意铺陈,光彩流淌过岁月的发梢,喷香的滋味在轻轻一响“嗞”声中迸发。

是可以盛给心上人的模样。

 

顾昀吃面吃得麻溜,连面带佐料一点没剩,就是那几片绿叶子,都给足了面子,和着汤汁囫囵下了肚,也没重申一遍自己不吃草的主张。

在长庚给他擦嘴的间隙,他满心欢喜,偏还要装模作样地叹一句:

“可不是么,年复一年,心肝啊,做面做出技巧了。”

 

晚宴过后,嫣儿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,好梦正酣,任着陈轻絮用手帕擦去她嘴角一道涎液,也没被惊动半分。这倒也难怪,昨夜闹元宵闹得晚,嫣儿又是个活泼机灵的,子夜时分仍在侯府的火树银花中招摇,今晨也没顾上赖个床,便又起来玩耍了,一直到了此时。

沈易一手抄过她膝弯,又将她的小脑袋护在另一侧的肘弯,陈轻絮随在一旁,侧过脸,眼带笑意地看这一大一小,便一同回房了。

客人们离府的离府,回房的回房,各自安顿,一方院落中只留漫天星光与圆月时,长庚才想起什么似的,从背后拥过身旁的顾昀,双唇一闭一合间都擦过他耳垂上那颗朱砂小痣:“不是这个。”

“嗯?”长庚撒起娇来得心应手,饶是吃透了这套的顾昀,有时也反应不过来这又是怎么。

“不是做面的技巧。”

“是捧你在手心里的技巧。”



★citation:
1、对《杀破狼》原著引用及化用不再处处标注。
2、文首诗句引用自《正月十六日》苏辙。
3、长寿面做法来自百度百科,词条“和面”“长寿面”。

★ @雨子 这篇送给子熹,下一篇送你。

★2019.02.19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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