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！嘶……靠。
这一下，可真把我的眼泪给疼出来了，我半弯下腰，双手抱上自己的小腿揉搓。小腿胫骨，可以说是人类最脆弱的骨骼，结结实实地撞上前边椅背下的金属横栏，直接让我把告别周公的环节省了，恨不得下一刻就拜见阎王去。
周公……吗？
我整个人猛地一抽搐，索性腿上的疼痛感尚未消退，没能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，便慌慌忙忙弯腰，去摸滑落的背包，手机、卡包、证件……还好都在，自己也确实是心够大的，在这种黑车上，居然也有胆子睡着。
这才长舒口气，回过神来，抬头看去，发觉车里的人几乎都转过头来打望这边出什么事了。后知后觉，这动静实在未免太大，只好挤出个抱歉的笑容，朝车里人致意。
偏偏，坐在我身旁的两个人没被惊扰。
这是辆走二道白河进山的面包客车，三人一排那种座位，我的位置在右侧，左手边还有两位乘客。前后也都还有一两排乘客。
紧挨着我，也就是坐在中间的这位，看起来大学生模样，身上随意套的冲锋衣宽宽大大，没拉紧的领口里，甚至能瞥见另一件冲锋衣别扭的立领，臃肿极了，简直像只搞笑的狗熊。那显然是临时置备的衣物，一点都顾不上不讲究了。兴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，他和我对视一眼，展出个礼貌又疏离得恰到好处的笑容，又沉浸回自己的思绪里去了。方才我的动静，对他，是一点也不要紧的小事。可他居然很干净。不是衣服头发什么的干净，是眼神。
靠窗的那位则不同，淡然的眼睛里什么都能看得见，可却什么都懒装下。如果说，中间这位只是因为有事琢磨，才没分神去关心其他，他或许是心神中彻底的无波无澜。而且只穿了件不太厚的连帽衫，不冷吗？哪怕是上车之前，在室外看到他，他也只有这么点单薄的装备。
这两位的无话，倒莫名让我跟着安静。
车一直开，我甚至算不清已经在这车里憋屈了多少小时，腿是伸展不开的，也不敢再贸然动弹，担心我脆弱的胫骨再受损，而且，烦闷的心也不知是走向了麻木，亦或是平和。我向后倒，把自己嵌进椅背，正前方看去，前排椅背上一块看不出来由的污渍，约莫一块巴掌大小，也已经陪我一路，陪到我习惯这恶心的存在。烟味，脚臭还有汽油味，仍然交错在一方狭窄的空间里，缓缓发酵得更醇厚，竟和酿酒也殊途同归。
我悄悄用余光，往左边打望一眼，他们都有着极为好看的侧脸线条，风格略有差异，但此刻都沉默无言，像是不语的缪斯。我在这沉默的氛围中，不知何时，又昏昏沉沉垂下头。
等来到长白山北坡景区售票点，那两位却早已不见了踪影。或许是淹没在人海中。即便外貌上如何的出众，到底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，我也不过恰好，是段旅途上的同路人。
售票点的队伍蜿蜿蜒蜒，蛇形线排下去，眼看着就要等到头，却发觉不过是开始朝着更远的地方走。夏天是长白山景区的旺季，赶这时候来，可不就是看人，我在心里念叨一句，和任何热门景区的旺季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。我排着队，百无聊赖，刚想摸出手机，一侧身却又牵动了小腿。啧，不会是我真脆弱成这鬼样子吧，要是真骨裂了，一瘸一拐去爬长白山，那可真是身残志坚得，有点搞笑了。
过了售票点，进入景区大门，也不过是仍要随着人潮流动的。一步一步，跟着景区指引走，长白瀑布，绿渊潭，最后是天池吧，只有跟着设计规划的游览路线走，才能在一天里高效地游玩到所有景点，不管打卡还是集邮，随便怎么说，这样就是个来过长白山的人了。
长白险峻，常年覆雪，可旅游区都是相对安全的地方，极少有规规矩矩在旅游区游览的游客会出什么事儿，说白了，就是想体验回野外求生节目里介绍的雪盲症，都没那个机会，更别说是断手断脚什么的。
我开始怀疑起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旅行这件事。跟着给定的指引走，看人家开发好的，允许你看的东西，还得时时刻刻注意遵守旅游文明公约……当然，道德肯定是要有的，我极度厌恶写明了禁止抽烟的景区抽烟的家伙，乱丢垃圾的家伙，插队冲撞人的家伙……但毕竟是没有什么奇遇的，最瑰丽的奇景从来都不会让人得以轻易接触，那是要付出代价的，也许是命，命也还好说，也许是一些想象不了更承担不起的东西。我承认，我只是个叶公好龙式的胆小鬼。
连绵起伏的三座山脉还在极其遥远的地方。我只是看着它，远远地看着，在身旁无人察觉的时候，几不可查地对它点头致意。若众山有灵，有灵。是啊，我本来就是个从身到心，都更倾向于不结果的花树的人。
等等，可是我……为什么要去爬长白山？是，我是个喜欢旅行的人，天南海北的跑是常事，但从来不会亏待自己，我大可以直飞长白山机场，把自己送到长白山脚下。要是懒得费心做攻略，更可以在路边找家旅行社报个一日游……我为什么走了这样的一路，见到的却并无不同……
“到啦到啦，”同行的姑娘们声音清脆，像是公放的起床铃，“睡迷糊了啊？”
此时，越野车停靠天池站，团队游的服务可算是体贴到位，直达景点都不必多走几步。天池就在眼前，如照片里一样美。
原来如此，毕竟，我从来没搭上过那辆客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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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启征程惊雷响
久伴深村听雨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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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我再游览一次这个世界吧，
它仍旧在那里。
和你的岁月，我的岁月，他们的岁月一样不朽。
★2019.08.17
长白行纪x（2019）817贺文